最 新 动 态
文汇报:《南社》江南豪杰祭

 

■孙颙
    
上世纪中期,我们听到柳亚子这个名字,是因为那两句有名的诗:“牢骚太盛防肠断,风物长宜放眼量。”于是,我们脑海中晃荡着一条瘦长的裹在似乎是长衫里的身影,郁郁不得志,一壶酒,一本线装书,荡舟于颐和园的昆明湖上,满腹的抱怨和怪话。那模样,比鲁迅笔下的孔乙己,实在强不了多少。
    
今年,因为纪念辛亥百年,许多尘封的历史故事被打开。我很喜欢的上视纪实频道,也为我们奉献了一部名为《南社》的片子。柳亚子他们,竟然以指点江山的先锋派知识分子形象,焕然一新地走进我们的眼帘,让我惊喜不已。他绝不是那种潦倒、酸腐的旧知识分子。
    
从文史资料整理研究的角度回顾百年辛亥,我也曾花了些工夫。上海在辛亥革命期间的地位与作用,给我一个深刻的印象,那就是思想舆论的主阵地,或者说是革命动员的中心。那么多的报纸、出版物,汇集于上海,扩散到全国,它的影响和力量,绝不亚于武昌打响的第一枪;甚至可以认为,是上海的革命鼓吹,催响了武昌城头的枪声。
    
看完《南社》这部短片,我进一步明白了隐藏在当年那些提倡革命的报纸、出版物后面的故事:到底是谁,让革命之声在百年前的上海滩鼎沸起来?我从表象走入了深层。单说一本震撼清朝统治根基的邹容的《革命军》吧,如果没有柳亚子们的全力资助,此书能否及时面世而号令天下,恐怕难说。据说,南社社员们办的倾向革命的报纸,前后达三百种。在那个混沌的时代,这数字让我肃然起敬。有历史学家说,在辛亥革命前的十年,上海云集了一批新型的知识分子,他们运用当时的文化机构,不断地把“中华兴亡,匹夫有责”的观念发散到民间,造就了革命的火山喷发之势,使辛亥革命一声枪响,神州群起响应,没死很多人,就推翻了延续几千年的封建帝王统治。我觉得,那是很有见地的说法。
    
我佩服纪实片编导们挖掘故事的功力。柳亚子和他的同道,陈去病、高天野等人,我们听到过他们的名号,但他们的作为,被时间的浪涛吞没已久,没人仔细探询,恐怕很难浮出水面。那时候,他们年长的三四十岁,年轻的二十出头,全部是文弱书生,冒着杀头灭族的危险,走到一起,只为了一个心愿:中华不能亡,民族要复兴!纪实短片让我们看到一个意味深长的镜头:南社的第一次雅集,是十九位年轻人,挤在江南水乡的小船上,摇船的橹,在水面上荡漾起前行的涟漪。这情景顿时让我们联想到南湖的红船。革命,对参与者而言,是奋不顾身的奉献。中国共产党的创始者,周遭有封建军阀和租界当局军警的追捕;而年轻的柳亚子们,刚举起推翻清王朝的旗帜,朝廷的鹰犬已经通过叛徒的指引扑上来。革命者的事迹和大无畏气概,不应该被我们遗忘!
    
有些人心中存一种偏见,认为北方汉子多豪气,多血性,而南方则弥漫着温婉的气氛,缺乏钢与火的力量。南社的存在,告诉我们真实的历史。柳亚子们第一次雅集的背景,是秋瑾被杀后的白色恐怖;年轻的知识分子们已经知道叛徒向朝廷告密了,但他们没有退缩,继续前行。有人解释,这是因为清朝入关时,“扬州十日,嘉定三屠”,使江南的士大夫们积聚了太多的仇恨,此时爆发出来。我感到,那还是把原因说狭隘了。中国的东南沿海,那时处于民族危亡的前沿。侵略者从海上进来,首先遭受祸害的是当地居民。此外,西学东渐,最早登陆的地区也在东南一带。这里的知识分子,顺应民众又呼唤民众,成为革命的先行者,也就是非常必然的结果。南社的社员,最多时达到一千几百人;辛亥革命时,直接参加起义的南社社员近百人,牺牲的九人,陈其美、宋教仁等革命名人曾是南社社员,连后来的画坛宗师黄宾虹当年也是南社的积极分子,可见江南文人们革命豪气之盛。
    
这部纪实短片的难得,还在于制作上的用功。历史尘封已久,当年志士们的音容笑貌难以觅寻。制作者们组织创作油画、中国画等美术作品,努力还原历史场景,并配以适当的人物表演,使观众得以迅速进入久远的年代。我想,这是对历史和故人应有的敬重。
[ 返回 ]